葵枝擦洗着身子,低着头。

    “什么是自在,哪里自在?夫君不说清楚,我怎么知道。”

    扶微道君蹙着眉,许久,才淡淡道:“山野烂漫,天地为家。”

    葵枝抚着雪白皮肤上的吻痕,神情低落。

    “我不想回那无聊的山林,也不在乎人间有多少好吃好玩,如今也自由自在,不受约束。我是甘愿留在道君身边,难道一定要逼我离开你,才算是自在?”

    妖也有感情?

    确实是有的。

    只是那与曾经的自己无关。

    扶微道君秀丽面容隐于纱帘之后,习惯了不染世间凡尘,只留下如一弯初月般冷清的侧脸。

    “你被强行认定的报恩之情牵绊,执意要与我相伴,本就违背道法自然。你……入障了。妖修不比人修诸多清规戒律,当享受人间,为何非要沉迷五欲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有什么不可以?”

    葵枝忽得攥紧了双拳,恨恨道。

    少年泫然欲泣,只言自从见了道长,一颗未尝悲苦的心就落入了红尘。倘若道长当真眉眼温和,施惠众生,这善心为何偏偏固守一隅,偏要只见大道不见情。

    他已然忘却了妖的本性,化作人形,如今淡妆也好,浅服也罢,只为与道长相守。即便夫君当真辞世,能相伴一场,葵枝也不再遗憾。

    扶微道君一时怔然。

    “我到底该怎么做?试探过靠近夫君,也取悦夫君的床笫之欲。我伏侍在夫君身边,不求夫君待我如同凡间夫妻,分出哪怕一点点温柔,只盼还能感受到当初命悬一线时,躲在夫君怀里的温暖。夫君纵然是毫无意识,可对于葵枝来说,无以为报!”

    少年忘我地望着扶微仙君冷淡抗拒的侧颜,眼中满含忧愁,被人糟践侮辱尚且不足以让他露出这种表情,仙君的一句话却让其饱尝伤痛,苦于冷暖。尽管倔强地不曾落泪,眼底却仍然泛起一丝落寞,如秋水微澜。

    “心若被攫取,天地之大,何处不是囚笼。道长说,我又该去哪里寻这份自在。”

    日复一日,葵枝鼓起勇气告白心迹。

    扶微道君纵然心中不忍,却也无法展演微笑,只是到底语气的坚冰融化些许,温言劝他早日回归山林,不要再沉迷凡尘。

    葵枝哀求他多看自己哪怕一眼,但扶微道君始终不愿接受,日日平和拒绝,闭目默然。

    少年跪坐在床角,泪如雨下。

    仙妖有别,此情至深,钻心剜骨。

    即便扶微道君多次说过自己的身子并非这些寻常草药能够医治,那些药他喝下去也并无好转,不过是灼痛难忍,五脏如焚,劝葵枝不要白费力气,珍重自身。少年却往往只在屋子里望着他两三天,不知是仙君虚弱咳血的模样让他痛惜,亦或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厌弃,最终还是会在扶微道君的阻止声中扭头出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