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对命运一无所知的时候,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噩耗突然而至。

    夏小川将永远难以忘记莱昂那苍白无力的眼神,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暗淡了一瞬。他们还没来得及为这群孩子获得自由和健康而好好庆祝一番,便猝不及防掉进了另一个深渊里。

    奥维尔教授去世了。

    夏小川以前总有一种奇异的错觉,他总觉得像奥维尔教授这种知识渊博,在某一方面具有精湛造诣的人不会死。

    几个月前,他讲课还那么神采奕奕,骂起人来也毫不留情,一连串教训人的话洋洋洒洒脱口而出,虽然眼角大大小小的皱纹不少,但至少气色还在,看上去精神矍铄的模样,就像一副虽然年代久远但价值不菲的古董画,永不凋零,永远长存。

    而时间手持镰刀,并不识得这幅画有多尊贵,岁月面前,人人平等。

    奥维尔·杜兰德去世的消息在第二天登上了卢瓦尔的早报和每日新闻。

    这位人生阅历丰富,拥有漫长蹉跎岁月的老者,在他有限的一生内,当过军人,做过医生,中年之后,还创建了卢瓦尔市最权威和最受人们敬仰的私立大学。最后,在一件白色的病房内永远的结束了他的生命,甚至没来得及向自己的家人作最后的道别。

    两天后,奥维尔的两个儿子和女儿为他举办了葬礼。

    卢瓦尔东南郊区,空气中散发着泥土和枯枝败叶腐败的糜烂味道。

    在一排排枝干盘曲虬髯的橡树中央,湿漉的草坪向四周延伸,由泥土的黑褐色以及树叶的深绿色组成的画卷,使得整片天都沉寂在一片压抑、近乎窒息的气氛当中。

    艾诺蒂小姐仿佛瘦了好几斤,整个人看上去瘦削了不少,她的脸颊凹陷,两眼已经没有了以往那种温柔的神采,变得空洞,无力。一身黑裙衬出她苍白没有气色的脸庞。

    在她旁边的是科莫和莱昂,自从亚戎山事件之后,这两人似乎一直保持在一种彼此心照不宣,互不搭理的关系之中,就好像两个偶然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陌生人。

    夏小川暂时还猜不透他们之间究竟是亲情多一点,还是仇恨多一点。他站在距离他们稍远的位置,视线落在前方。

    今天有许多奥维尔教授在卢瓦尔的政界朋友,以及卢瓦尔市立大学的讲师和教授,一同前来为他送别。

    夏小川看着莱昂冷漠的侧影,锋芒的侧脸上线条精致,金色碎发在潮湿的风中微微卷起,睫毛在脸上投下又深又长的阴影,神情冷淡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,。

    在白茫茫的晨雾之中,夏小川想象自己走到莱昂的身边,握紧了他冰凉没有温度的手。

    司祭念完了最后的悼语。人们依次上前献花。

    夏小川是以奥维尔教授学子的名义前来参加葬礼,他旁边还站着皮维和科林。尽管皮维这家伙平时总说奥维尔教授如何严厉,如何冷漠无情,上课多么乏味,但此时此刻俨然也成了一个尊敬师长的好学生。

    送花的队伍很长,过了好久才轮到他们上去献花。

    大朵大朵的百合花铺在铅灰色的大理石石碑上,凄清又冷漠,淡淡的百合香气混合泥土和青草的味道,弥漫在沉闷的空气中。

    他们向最敬重的恩师,奥维尔·杜兰德教授,献上了最后的鞠躬。

    献礼结束后,所有人不急不慢地离开这里。夏小川散在人群中,偶然听到人们在小声讨论着什么。

    “创建一所治病救人的独立医院已经很了不起了,谁能想到他还能做更了不起的事,又建了一所大学。”